5月30日星期六下午四点,当天第二场思南读书会活动"站在小说的立场上看电影——散文集《变形记》分享会"如约在思南文学之家举行。本次活动邀请到了上海译文出版社文学编辑室主任、编审黄昱宁,著名散文作家评论家毛尖以及青年作家小白做客思南读书会,与读者交流分享站在小说立场上看电影的思想火花。
《了不起的盖茨比》为什么拍了那么多版本,还是很难抓住原著区区五万字的魂魄?哪个版本的达西先生最可能得到奥斯丁的认同?相对年轻的"影像"传承了古老"文字"的种种特质,后者在一定程度上赋予前者以魂魄,而前者又在哪些层面反过来改变了后者的发展轨迹?本期思南读书会现场嘉宾们以散文集《变形记》为切入点,探讨影视与文字之间既互相交融又彼此抵抗的关系,并思考这种"变形"将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谈《变形记》:站在小说的立场上看电影
黄昱宁以谦逊的口吻开场:"在场都是好朋友,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正式的心情。但以这样的形式谈论我的作品,倒是第一次。"《变形记》是黄昱宁第五本随笔集。然而每次记者、读者的提问也会让其心生困惑:"在越来越处在影像化的时代,我的读者告诉我,小说那么厚,我花一个月看完,还不如看电影。而我自己,也会越来越多地依赖于屏幕前,毕竟那个形象得多。有时候我在想,这样一个时代,到底需不需要读小说?这种思考多了以后,就积累成文字。但我毕竟不会写学术专著,我还是用专栏这种容易驾驭的形式,做一点这样的思考。"
黄昱宁谈自己的创作构思:"开始写的时候,我想的框架会比较大。因为《变形记》,从文字到影像的变化,是一个角度;而身处影像化时代,反过来也会影响很多作家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写作方式。我想这从两个角度写,但写着写着毕竟偏心一点,更多还是站在小说的立场上。所以今天这个题目,就成了站在小说立场上看电影。"
著名专栏作家毛尖这样评价黄昱宁:"作家孙甘露老师说,我们看外国文学,这个书到底值不值得看,我们都想第一时间听到小黄老师的介绍。如果是她推荐的书,肯定必须要看的。你读黄昱宁的东西,有时候你会觉得,太严厉一点。但是只有在这么严厉的眼光以后,你进入作品,才能抓到这个作品的真谛。黄老师的文字会帮你养成非常高的眼界。她的文字非常漂亮,甚至是优雅。"
青年作家小白则十分欣赏黄昱宁作品解读的细致程度:"我感觉,黄老师对作品细节很在意,她分析问题的着眼点在很细节的地方。可能是她作为编辑的工作特点吧。一部电影两个多小时,你可能就忽略过去。但很惊讶的是,黄老师这样一遍看过去会记住这么多细节,写成她的文章。所以这是一本很独特的书,仔细看就像毛老师说的,可以提升你对电影的触觉。她对语言的敏感、对故事戏剧性的理解、对人物对话,有很厉害的理解。"
谈改编:每处细节都至关重要
嘉宾们从《变形记》谈开去,说到电影,黄昱宁谈到了英国小说家约翰·福尔斯:"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英国作家。他也参与电影的制作,他的作品《法国中尉的女人》的电影改编历经十年,很多导演都觉得难度太高,半当中放弃了。他对小说到电影的变形有很深刻的看法。他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一位优秀的电影编剧能给电影的最大礼物,不是写一个忠于原著的脚本,而是忠于两方面,即电影极不寻常的生产能力,以及把握电影与观众的关系,好编剧能够创作出忠于这两方面的脚本。这句话就能说明两者之间有那么大的不同。所以我们经常看到改编成一个很好的喜闻乐见的电影,未必是忠实于小说本身。"
黄昱宁表示,有些时候小说确实不如影像来得震撼人心:"例如《教父》,我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的电影。每一个镜头剪辑,包括音乐,在重要的环节特别干脆,展现出那种戏剧的力量。小说我也看过,光从小说的角度,确实没有影像那么震撼人心。但也因此,对电影的要求也格外苛刻。从演员的选择到灯光的调控都必须恰到好处。"
参与过电影剧本创作的小白则这样分享他的经验感受:"我在写小说时,从来不去考虑我想说的信息,读者在什么时候去发现这个信息,因为小说完全可以再翻过来再看。但是电影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电影像变魔术,如果前面没有,后面的都不存在。所以要考虑整个故事、人物,所有信息如何通过两个小时里的每一分钟,通过镜头、调度、摄影,各种各样的服装、道具信号,传递给观众。在改编过程中,是会碰到很多问题。这是它本身的形式决定的,并不能说哪个更好,哪个更不好。当然真正的电影大师,他是完全能够抓住小说精髓,把它反映出来。"
谈现实:名著最难改编成电影
为了增强沟通的有效性,三位嘉宾通过已有的电影案例漫谈开去,更深入的探讨从小说到电影的这一过程。毛尖承接黄昱宁对《霸王别姬》的评判,提出了一个犀利的观点。
"前面黄昱宁讲到,《霸王别姬》改编得好,这部李碧华的小说原作,也不能算是一流的大作,但越是这样的作品越容易改成好电影。因为它里面的动词比较多,电影其实需要动词和物质的。经典文学作品比如《安娜·卡列尼娜》、《红楼梦》有很多心理的东西,有很多心思,只能写成心理描写,很难拍成电影,所以比起一流的小说,二三流作品有很多物质描写,所以容易改编成电影。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很多作家看不上做电影的。很多电影改编剧本很难看的,跟小说没法比,就是几条动作线,很干燥的东西,电影跟小说之间确实有距离。好的电影、经典的作品,不太来会自名著改编,名著很难改编。"
黄昱宁也随即道出影像化时代对于作家无可避免的潜意识影响:"现在的小说,已经不可能不受影视语言的影响,虽然他会口头会说我小说不是为了改编电影而写的,可是他潜意识也受很大的影响,因为他自己身处影像当中,他会不自觉想象这个东西,影像化会是什么样的。"
那么,电影这种影像载体,跟小说这种文字载体相比,对于其受众又有哪些不同呢?小白如是说道:"我觉得电影跟小说不一样的,小说环境比较宽松,电影是个娱乐工具,是现在进行时。读者能始终跟小说保持距离感,因为它是过去完成时。阅读的时候,就可以想这件事对不对,这件事可能吗。但电影直接把这件事呈现在面前,所以对观众影响力很大的,而且不需要门槛,是影像呈现的。"
在如今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影视改编一直是大众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各种各样的吐槽不绝于耳。而黄昱宁在《变形记》中独辟蹊径,更多地站在文学的角度和立场,通过一个个生动的案例分析,比较文学与影视之间的异同,窥视它们既互相交融又彼此抵抗的关系。而这些生动活泼的散文背后隐藏着一个有趣而严肃的主题:电影已经多得看不过来了,我们还需不需要读小说?在一个无可逆转的影像化时代,且看文字如何捍卫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