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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期通讯:情急之问信口答

思南读书会  来源:上海作家  2015/5/26


关于专栏、"作家"

毛尖:沈爷写这本书(指《情急:痴男怨女问沈爷2》)并不是真的心理咨询那样的,大家可以看出来,不是说要帮你做心灵按摩的。我们可以在书里面看出来,沈爷自己的道德操守也是蛮暧昧的,有时候要鼓励小三上位,有时候又要帮大奶要打小三,如果全部放在一起看的话,是蛮冲突的。就有读者问,沈爷你有道德吗?你的道德在哪里?

沈宏非:这个首先咱们把道义放两旁,因为首先讲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专栏,以及为什么我会那么没有底线的,那么认真的写这样的专栏,差不多前前后后写了5年。

其实大家都跟我一样,心里面很明白,并不是为了帮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第一个是来信受限制,我也不能够跟他进一步的了解情况。第二个那些媒体的版面都很贵,如果花费那么多的版面去解决一个人的狗屁糟糕的事情,是完全不值得的事情。我打一个比方,就是大家都喜欢看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你们相信它是为了要解决某一些人的找对象的问题吗?我觉得不太可能,江苏卫视的广告一秒钟都是好几位数的,基本上还是一个show,一个娱乐活动。既然是一个娱乐活动,道德肯定是有的。某种意义上娱乐活动以及包括所有的八卦杂志,道德底线是全世界最高的,因为稍微做出一点点不道德的事情,就会受到非常猛烈的集体的谴责。所以请大家把它当成一个娱乐就好,真的不能帮任何人解决任何人的问题,我自己也有很多的问题解决不了。

毛尖:这里面一问一答的文体特别有意思,看这本书很容易看,很好看,你很容易带入进去这样,会想有可能我哪天会遇到这样。但是我觉得你这个还不是说处理这些家庭关系,我最喜欢的是那个语气,每次上来,会对提问的人进行一次命名。

沈宏非:毛老师虽然写的是专栏,但是一定会被载入文学史册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当然我同样深信不疑的是,我写的这种专栏是永远不会载入文学史册的,对这本书而言,只有毛老师帮我写的序会载入文学史册的。但是并不妨碍我个人在写专栏的时候,我个人在文学,起码是文体上的一种小小的尝试和野心。如果大家在看这个书的时候,会发现我是有一种特别的腔调在写这问答题的。

为什么写问答题特别得心应手,因为有一个独特的问题。我记得钱钟书说过一句话,骂人和劝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做法,骂人是非常公平的,因为你一句我一句,大家有来有往,两个人是非常平等的。劝人是非常不平等的一种做法,先拿一个高帽子给你戴上,让你完全没有还手的力量。

所以这本书基本上是一个劝人的文体,这种文体在中国的文学上确实存在,比如说在京剧里面,或者是在算命先生的嘴里面,在江湖郎中和患者的对话里面,我觉得这种比较江湖的文体,劝人体确实存在,我觉得它应该是被我们拿来实验的,应该来玩一下的。我想建议各位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去感受一下我说话的这种方式,反正我不知道你们读起来是不是过瘾,反正我写的时候是非常的过瘾的。

毛尖:把他(指沈宏非的专栏)完全做成情感专栏,其实有一点对他的窄化,他是有一点处世之道的讲解,绝对比弄出来的"心灵鸡汤",类似很多的人生哲学,我觉得他虽然重口一点,但其实还是更通达。

沈宏非:解释一下,这个专栏并不是为了帮写信来的人来解决他个人的问题,因为还是既然登在媒体上面,还是为了广大的读者,读者看了好像在看别人的问题,然后他哈哈一笑,乐一乐,我觉得这就是我写这个东西的初衷,也是通过写一这个专栏认识到大千世界。

读者:我想请问二位这十几年心里对当代文学的变化怎么看?我们爱读书的人,我们应该读什么,应该写什么?因为现在都是网络文学,都是碎片化,出来很多的垃圾,也是浪费我们的生命和时间,所以想听听两位的看法。

毛尖:因为在我的童年时代或者是少年时代,作家头上是有光环的。小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写过作文《我的理想》,那时候"我以后要当一个作家"都不敢写,因为觉得老师会笑你,同学会笑你,因为作家太神圣了,头上是有光环的。

但90年代还是什么时候,它的光环就慢慢消失了。我第一次被人家称为作家的时候,其实我只是写了没多久的专栏,有人叫我作家,我自己也吓一跳,怎么可以叫我作家,好像是离我很遥远的事情。现在人家叫我作家,我已经不羞愧了,不羞愧不是因为自己写得多,是因为作家这个词本身降落了,意义各方面都降落了。这个降落我也不把它完全看成是坏事情,可能也有好的地方。整体而言,随着作家这个词的降落,越来越多的人,乱七八糟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作家,而且出书是没有一个门槛的时代,以前出书是有门槛的,有一个评审制度,有一个编审。现在好像你有钱就能出书。所以确实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时代,我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怎么说?

沈宏非:时代就是这么一个时代,就像我们以前说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这个不独中国,如果你说到出版界、网络界的话,全球都是这样。

从大的趋势上来说,这是一个好事,人人都有发言的机会。但是对于我们喜欢文学的人来说,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我个人心里面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底线的。我认为真正称得上文学作品的,还是有一个标准的,不管使用什么文字,还是要触及到人类道德困境的一种层面,触及到还不只,还要大胆挑战这个尺度,我觉得这才是我们心中应该有的,对于文学的一个坚守。

关于爱情、婚姻

读者:其实我看到现在在日本,像这种草食男之类的特别多,其实我自己也蛮怀念婚姻制度的,我觉得未来的社会可能会慢慢的淡化,两位怎么看呢?非常感谢!

沈宏非:我坚信婚姻家庭制度一定会瓦解的,但是只是有点遗憾,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这一天。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现行的婚姻家庭制度,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理想主义方式,是因为私有制财产,是以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种组织结构,所以会带来很多的问题。它不是最好的制度,但是最不坏的制度。从以前的男性社会的家庭,基本上是建立在女性不工作的情况下面,如果女性没有工作的话,不仅会有一夫一妻制,还有一夫多妻制的家庭。我个人觉得,工业革命以后,社会上需要女的劳动力出来工作,所以一夫一妻家庭就开始流传到现在。现在其实很多女的在经济上都很独立,所以我自己看到的也很多,婚姻真的并不是必要的。像您刚才提到的日本的情况,离开情感层面不说,我觉得婚姻还是一个社会形态的东西,它的背后还是一个经济问题。在这个经济的基础上出现了很大的改变,婚姻这个形态是不可能不改变的。

毛尖:我也跟沈爷一样,相信这个东西以后会改变,但是我们以后会越来越难。像今年美国的希拉里大选,她使用的大选的策略就是家庭。你看拍的广告片,全部以家庭为单位做宣传的。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他们使用的宣传策略都是越来越保守,越来越家庭化的。当年我们中国对婚姻,对家庭是有突破的时刻的,一起还记得《红灯记》吗?一家三口不同姓,这是我们当年有过超脱婚姻,超脱家庭的时刻的。

沈宏非:就是"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毛尖:而且那时候,我们看样板戏,阿庆嫂出来,阿庆看不到了吧,这些人都是很厉害的,这些人能超脱个人感情。我们曾经有过时刻超脱爱情、家庭,现在全部越来越保守了,更加的要重视家庭,回到家庭。我觉得(婚姻制度消失)会比较遥远。

沈宏非:我觉得还是要努力、健康的活着,争取看到这一天。

读者:两位老师好,我想问一个可能好多人都问过的问题,我现在有一点年纪了,还是有一点迷惑。男女之间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之外,还有纯友谊吗?

沈宏非:我觉得是这样的,夫妻关系,当然现在被我们认为是两性关系里面的一种最高的形式,好像也就是他们的终结。您问的问题是说一夫一妻制家庭以外的,超越家庭以外的关系,但是又想把他维系在正常的友谊层面。根据我个人观察的经验这是很难的。但是我一般会觉得,这种问题都是一个伪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友谊这个词,听上去是一个我们大家都懂的词,其实它是不能量化的。你说的友谊到底是哪一种友谊我也不太清楚。我觉得在现在的婚姻制度下,是有点难度的,我们听听女性的看法。

毛尖:其实我觉得这个可能跟你理解的婚姻也是一个问题,就是有一个英国作家叫做麦克尤恩,他写过一个很著名的小说,叫《在切瑟尔海滩上》,是试图描述在两性中,在爱情中,只是男和女在一起,没有性的关系也是可以的,而且可以非常的完美。这里头探讨的是,男女爱情之间可以有多纯洁。爱情中的关系有很多种,夫妻关系有很多种。我相信可能现在这样的,没有性关系的,还有甚至是一年见一次的,牛郎织女一样的,这种夫妻也能维持很好的关系。用夫妻关系去比男女之间的关系的话,因为两个都是变量,可能也挺难比较的,但我总是相信有很多种,夫妻关系也可以有很多种,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有很多种的。

沈宏非:这个情况只能说明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性,但是也没有办法,现实只能是这样的存在。

关于美食

读者:沈老师我以前都是看你的美食文章的,我想问一下美食问题,你现在是多久去一次新餐馆,通常新餐馆是别人带你去,还是自己选择?然后你喜欢吃什么菜系?

沈宏非: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在改革开放前30年,我们国门打开,餐馆和很多其他的新事物一样,像雨后春笋一样起来,以至于我们养成了一个习惯,大家朋友与约吃饭,第一句话都说最近有开了什么新的餐馆,好像在我们的生活经验里,每天都有一个新餐馆在等着我们这是一个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其实这个事情太不正常了,因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新餐馆,也不符合开饭馆的规律。所以我现在去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新餐馆。新餐馆确实也越开越少,要不然就是一个餐馆在不停的复制自己。我也建议大家不要那么频繁去新餐馆,因为这样的结局是双输,开餐馆的人一直觉得要开新餐馆来讨好你,他的品质各方面都是不稳定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是安静下来,不断去光顾你以前去吃过的,喜欢的餐馆就好。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菜系最喜欢?其实最喜欢的东西是不分排名,不分先后的,只有最不喜欢的地方,食物才有排名。你看天堂也没有分成18层的,我现在只能说,除了辣的东西我不太能吃的话,其他的东西都还可以。

关于《红楼梦》

毛尖:有读者提问,如果让你帮贾宝玉做选择,你应该建议他选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沈宏非:续《红楼梦》这个事情很早,很多人都在做,也有做得很有意思的,所以我也很难讲。但是我隔几年就会拿《红楼梦》来翻一翻。《红楼梦》确实是一部伟大的书,在每一个年龄段都可以看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如果在座的也喜欢看《红楼梦》的话可以过个2、3年拿出来翻一翻,然后从它的反射可以反射回来你个人的价值观,各方面,你对事态的看法都会发生改变。因为有的时候你没有一个媒介参照,你不知道你对一些事态的看法是在发生改变的,我觉得它是一个很好的镜子。

读者:有人说每个人都心里面住着《红楼梦》的几个主角在自己的身子里面,我不知道沈爷觉得自己心里面住了哪几个《红楼梦》的人物?

沈宏非:年轻的时候大家的选择都差不多。我还是回到刚才的说法,《红楼梦》真的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因为它会在你不同的年龄给你不同的感受。我最近一次读的时候,我觉得我有的时候是薛蟠,这个是没有关系的,每个人都可以代入。毛老师觉得自己是谁呢?

毛尖:我现在都到了贾母的年龄了,以前很容易带到宝黛钗的关系去,因为少年时候肯定会带入到主人翁去了,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想想贾母这个人挺不容易的。

沈宏非:但是贾母这个现象,对毛尖老师来说可能是有一点极端了。我自己观察到最普遍的现象是这样的,很多女文青年轻的时候,她们无一例外的把自己带入了林黛玉,林黛玉的敌人是薛宝钗。然后稍微上了一点年纪,独立以后觉得薛宝钗这个人实在太靠谱了,像林黛玉这样不靠谱的根本不应该生活在世界上,会随着对薛宝钗态度的根本性的变化,也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年龄变化和心态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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