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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期通讯:《远去的人》:不去虚构、不去想象,用耳朵和经历去写

思南读书会  来源:上海作家  2015/4/28


"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两年多来,作家薛舒亲历了父亲发病的全过程,并因此写下了12万字的非虚构作品《远去的人》,其中叙述的远不止于父亲的"病",还纠结着对即将断流的父系家族记忆的迷茫,以及对当下庞大的老年痴呆症患者群体的疼惜。4月25日下午两点,薛舒和最早刊发该文的《收获》杂志副主编钟红明、编辑走走一起,在思南读书会探讨《远去的人》,探讨非虚构,"用我的记忆,挽留你的记忆"。

写作《远去的人》

薛舒说一开始并没有想把父亲发病写成一本书的计划。那段时间她父亲阿尔茨海默症症状越来越严重,记忆力越来越衰退,经常在家里跟她妈妈吵,需要她飞车赶回,所以当时她的创作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看到父母吵架,薛舒感到很压抑,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把把心理的伤痛,特别压抑的情绪向别人宣泄,所以就写成日记。一直写到有点规模了,她开始探究父亲这么早就得阿尔茨海默症的原因,他为什么计较这些,为什么他的幻觉出现在这个点。于是她把日记汇总起来,并且特地带父亲回了一趟的老家,还有她父亲过去的事情,把这些写成一本书,写的过程中也在慢慢想怎么做。日记是非常直白的,有时候有一点乱的,要把它写成一部完整的书的时候,必须先进行许多时间、文字上的技术梳理。还会在在文字和叙述的顺序、结构上都做一些调整。写的是现在的经历, 而每一个章节都联系到过去的事情,她小时候看到什么,父亲小时候经历了什么。

而她写成这本书的时候,一开始不觉得会对其它人有影响,只是掏心掏肺写的。有一次作品研讨会,有一个读者在下面听,会议结束后他拉住薛舒说:"你这本书我看得泪流满面,我母亲是一模一样。"还有一个读者,他父亲也是得了这个病,他母亲很不了解,很生气,看到《远去的人》后便拿回去给他母亲看,说:"人家也是这样的,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于是母亲接受了。"有人反馈很好的时候,我感觉希望很光明。" "好像我写的东西对别人是有安抚作用的。"至于文学的意义,薛舒提到以前写别的小说可能会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在写《远去的人》的时候一点没有想过。对于她个人而言,尝试了一次,不去虚构,不去想象,只用自己的耳朵、经历等等来写的写作,就是这本书的文学意义。

谈到是否会继续写下去的时候,薛舒表示自己已经继续写,她现在带父亲看病,认识很多一样的病人,"现在我父亲住在医院里,医院后面有一个养老院,我在看别人,一起感受更多的家庭在遭遇的问题,我想继续写下去,把养老问题,可能不仅仅是阿尔茨海默症,还有别的一些老年人正在经历的一些生活,考虑写这样一部作品。" 之前薛舒有20多个小说题目在备忘录里面,因为父亲的病没有写作,写出《远去的人》等于父亲指出更为严肃的,更为关照现实的,走向更"大我"的一个主题。"一边阻止我写作,同时给了我新的题材。" "我会警告自己,我不能这么的当下,我要沉淀,想想究竟怎么写。"

追问非虚构

走走认为《远去的人》中很难得的一点是,其中既有女儿对于父亲的情感,也有很深刻的自我剖析,这让这部作品既有温度,它也有理性的部分。钟红明表示赞同,认为每个人即使是面对自己的记忆和经历,向别人转述也不准确述,因为人会下意识的修改自己的经历。而薛舒在写《远去的人》的时候,保持了一个作家对自己的不放过,包括对所有事情的追究,于是我们在这里面看到一个完整的呈现。

钟红明认为,在文学的环境里面,人们需要切记很真实的情感,而《远去的人》中的很多细节让人很感动,会带来一种直接的,跟心灵没有距离的撞击。在薛舒与自己非常亲近的父亲逐渐失去的过程当中,她有两个角色,她既是至亲的亲人,同时又是一个作家,她没有放弃对她父亲,以及他们相处之间所有的细节,包括父亲一路走来历程的挖掘,而且是没有装饰性的,非常坦白的表露。很多人写私人家族史,它不仅仅是个人的,对于所有人都有着"我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意义。

薛舒之前的小说背景都是她生活的地方,写小镇人物的变迁,小说有一些非常明显的特点。一是她的情绪很内敛,江南一带人的生活,小桥流水的性格,她内心可能已经波澜万丈,但是你看到的似乎还是平静的,是那种水面上的涟漪。她用很细腻的手法让人记住细节,写的也都是非常普通的,看上去琐碎的细节,但是你合上她的小说的时候,你会想一下,她在某一个地方让你疼痛一下。另一方面,她对时间所留过的痕迹,一直是非常在意的,包括对于时代留在人心的那种印痕。薛舒的作品就是把我们每个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以作家的目光慢慢显隐出来,让你意识到有些东西流失的,有些东西不会流失的。一个人所经过这些生命,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什么东西会在你记忆里面长久刻下印痕。

《远去的人》因为是非虚构的,她推向更明确的一个方向,但是她对内心的触摸和打捞,包括说到带着父亲回乡,对这些东西的回顾,她把对于时代的认识,包括建国所经历的时代风暴,用他们的烙印告诉了我们,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无可逃脱,每个人都不能逃离这些生存。我们在看历史书上看到的,你只是看到所谓的代表人物,他们的经历很让人感慨,细细看一下,每个人从来没有逃脱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暴,薛舒的作品当中很具有的意义就是这个部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了文学的一部分。

走走提出从《收获》上发表的文学作品来说的话,其实非虚构往往会更有力量,会带给人们更多的感动。钟红明认为,既然叫做非虚构,前提它是一种真实,同时它还是属于文学的范畴。非虚构在西方早出现了,近年来在中国变得火热,也是基于一种逆反。之前的散文严格来讲也是非虚构,为什么没有冠之以非虚构这样的名称呢?可能在所谓的抒情散文里,有一些现在说起来很高大上的东西,有一些虚假。这种抒情虽然讲出来的事例是真实的,但有一些东西不是真正贴近人的内心深处的。非虚构的东西跟以前说的散文有一些差异,叙事力量更强。因为作品的篇幅,像《远去的人》是长篇作品的体量,它能表达承载的更丰富,对作家来说内心的情感真实的东西喷涌而出的时候,并没有在意文学表现的技法。

写非虚构这是命运的选择,不是今天刻意写这样的题材就能够写,而是他们选择你来写。人很多时候要问自己内心,什么东西更强烈,什么东西值得把它完全写下来。时刻不能够忘记,一个作家需要用文学考量表达这种东西。表现非虚构过程中有一个特质非常重要的,就是追问,看作家能不能追问到极致,追问到终点。很多东西不是光简单的忍耐,如果有这种真正追求、追问的力量,有很多东西会浮现出来。"作家在今天,也许很多人看来,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一个作者,我也希望,真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作者,书写的过程是对自己的梳理,你回到自己的原点,看清楚自己的未来,也许你终点剩下的历程怎么走。真正被我们称之为文学作品的东西,它还是要经过你很深入的思考,要投射到内心很深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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