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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期通讯:灵魂的差异与爱欲的审慎——刘小枫做客思南读书会,导读柏拉图《斐德若》

思南读书会  来源:上海作家  2016/10/17



   2016年10月13日下午和晚上,刘小枫教授做客思南读书会,绎读柏拉图的《斐德若》。兴许是因为绎读太精彩了,主持人也在简单的介绍之后,在刘小枫教授旁边坐下来,记起了笔记。

 

  文字对言语的追摹,不用说挂一漏万,即便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也永远不够准确,还难免失去生动。下面对刘小枫教授绎读的简单记录,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东鳞西爪的感想。

 

  下午的讲座,刘小枫介绍了《斐德若》在柏拉图作品中的位置,并绎读了第一篇讲辞。讲座中,他先是分析柏拉图《斐德若》这部作品的结构,称其篇幅不是很长,相当于现在说的中篇小说,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前面的三篇讲辞,后面一部分是对话。他这次讲座,主要分析三篇讲辞中的前两篇。

 

  他指出,《斐德若》在柏拉图作品中的位置非同小可,相当于小篇幅的《理想国》。《理想国》和《斐德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基本主题都是灵魂与政治制度的关系。但它们显然有很大的差异,比如说《理想国》是苏格拉底和好些人在一起谈,而《斐德若》只是跟一个人谈。他反复强调,一定要注意苏格拉底跟人谈话的场合,人多人少、人是谁都非常重要。从总体来看,柏拉图所有作品加起来是一个“苏格拉底传”,展示苏格拉底跟不同人的交往和谈话。

 

  苏格拉底跟中国的孔子一样,注意因材施教,对不同的学生,根据他的资质、个性和灵魂类型,来教授不同的东西。柏拉图作品中的斐德若,非常喜欢文学,智商不是太高,也不是太低。除了热爱文学,斐德若也喜欢哲学。这个特征用现在的划分,相当于在大学里面读书还算比较有热情的人。

 

  另外,柏拉图笔下的作品有的有场景,有的没有场景。没有场景的作品往往一上来就是两个人在讲,搞不清这个对话是在哪个地方,什么时间发生的。这一类对话通常谈一些很艰深的问题。第二类是有场景的,又分为两种,静态的和动态的。比如说《申辩》是静态的,一进去就知道法庭是在说话。动态的就是从一个地方走到一个地方去谈,《斐德若》就是这样。这展示了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其实暗示了认知的过程。

 

  《斐德若》一开篇,苏格拉底和《斐德若》在城墙内的一个地方撞上了。斐德若刚刚从善于言辞的吕西阿斯那里出来,他在那个地方听了他的一篇讲辞,非常兴奋。吕西阿斯讲辞的要义,就是“引诱某个美人儿”。谁勾引什么女孩子,肯定是有欲望的,但是吕西阿斯的讲辞,要赞颂却是一个没有爱欲的引诱者。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在刘小枫看来,吕西阿斯这篇言辞表达的就是民众,也即他们代表的民俗理性对爱欲的意见。民俗理性精于计算,非常实际。吕西阿斯罗列了对爱欲的种种负面看法,提醒美少年小心那些有爱欲的人,不要和这些人交往。吕西阿斯代表的民俗理性认为,有爱欲的生活是有缺陷的,人活一辈子,应以平安、稳妥、有财富为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吕西阿斯讲辞的微妙之处在于,虽然用了一些日常生活的粗俗语汇,却极详细地表明了爱欲生活的根本危险。

 

   从吕西阿斯的通篇讲辞,尤其是结尾来看,这个没有爱欲的人是装出来的。言辞本身已经表明,有爱欲的人惧怕民众的看法,因此他要隐藏自己的爱欲。也就是说,吕西阿斯在私人谈话中也是有所隐藏的。严格来讲,没有真正的私人问题,两人之间也是政治问题。这里所说的政治问题,是指两个人之间的生存差异、灵魂差异问题。

 

   吕西阿斯的讲辞是泛泛针对众多人说的,他没有区分听者的对象。事实上,人的灵魂是不一样的,在写作的时候,要认识到灵魂是怎样的,要知道是给哪一个灵魂的人写的。后面苏格拉底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他是在对谁说话。下午的讲读至此结束,经过短暂的休息,晚上继续绎读《斐德若》中苏格拉底的讲辞。

 

   在刘小枫看来,吕西阿斯的讲辞表明,他与民俗理性是一回事,把自己摆到了习传意见的位置上。苏格拉底的讲辞仿佛也在谈论民俗理性,但他从心底里并不认同,而是让自己和习俗理性保持了一定距离。吕西阿斯的讲辞是在迎合常人对爱欲的看法,以便隐藏自己,苏格拉底也要面对常人,他的态度是怎样的?

 

   刘小枫强调,读柏拉图的作品,不要太往形而上学和理论上想,尤其是苏格拉底的一些说法。苏格拉底非常重视生活常识,他总是把哲学与日常的经验甚至普通人的看法对比,他说他是在跟意见打交道。这样来读柏拉图的作品,会让人对那些不以任何政治制度、历史时代变化的人生现实问题有正确的认识。

 

   苏格拉底的讲辞是针对斐德若进行教育,教他如何辨识人的灵魂类型。他在讲辞中区分了天生对各种各样快乐的欲望和习得的趋向最好的东西的意见。普通人会把快乐视为美,但习得的趋向最好东西的意见把好的东西看作美。这就出现了一个差异,传统认为吃苦耐劳、承受艰辛是美,而一般人觉得身体上舒服就叫做美。对什么是美的东西,必然会形成不同的理解,要么是依据自然本性,要么依据习传意见,关键是看从什么方向出发。

 

   在这篇讲辞中,苏格拉底用自己的言辞和表演表明,民俗理性有它的道理,有好的方面。但他同时表明,民俗理性对爱欲的看法是片面的,不能用习传的看法来看待所有的爱欲。这表明了苏格拉底对任何一件事情一分为二的认知方式。民俗理性表达自己对爱欲的负面看法,苏格拉底在斐德若面前通过自己的言辞和表演,成功地同时呈现了爱欲的不同面向,他既没有赞同民俗理性的劝导者,也没有否定民俗理性的劝导者。

 

   不难看出,吕西阿斯和苏格拉底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智慧高的人,都要戴着面具来进行传授。吕西阿斯与苏格拉底的不同仅仅在于两点,第一是伪装的方式不同,第二是要传授的东西不同。这就是经常说到的所谓高贵谎言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认定说谎话是对还是不对,关键在于用什么方式去说,以及为了什么目的去说,这样才能够判定说谎话的人是不是应该。

 

   刘小枫进一步指出,苏格拉底对民俗理性的理解,要比吕西阿斯深刻得多。苏格拉底作为哲人理解民俗理性,但并不意味着他同意。哲人的一个特征就在于,既要认清楚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又要认识到其他人的生活理由有其正当性。

 

   严格来讲,柏拉图所有的作品都是关于灵魂式的爱欲。灵魂式爱欲本身是好的,就像喜欢读书当然是好的,但是读书千万小心,不然就可能会走上歧途,甚至变得邪门。与此同时,也要注意到,如果人世的生活缺乏了灵魂这一方面,当然不能叫做完整的人世生活。

 

   最后,刘小枫教授介绍了《斐德若》接下来的内容,强调作品最后会落脚到对文字的否定,以及——如果没有表达出灵魂好的方面,文字有什么用呢?

 

   一篇精妙的讲辞仿佛才刚刚开始,但四小时的讲座时间已经结束了。更深的夜即将降临,大家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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