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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2 | 侠的精神,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磨灭

思南读书会  来源:上海作家  2016/5/28

汪涌豪教授的著作《中国游侠史论》,第一版出版于29年前,二版出于复旦大学出版社,最新版出于上海人民出版社。相比较以前,新版有了许多增补,几乎每页都有更动,又增加了五万字内容,增加了一万七千字的代序,耗时五个多月。汪涌豪坦言,游侠是他个人偏爱的选题,与他的个人趣味有关,也和他的一段生命联系在一起。他回忆起,写这部书的时候,女儿刚出生两个月,抱着她写。等这本书写完,她已经能拿着稿子抓了,把最后一页撕碎了,印象非常深。所以书第一次出版时,拿在手里摸,很带感情地抚摸了很久。

一、侠的来处

人们说起侠,一般会认为是打抱不平、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汪教授认为,今天的侠是正面的,历史不是这样的。侠有两面性,一方面仗义出手是他的美德,另外一方面是杀人,杀官、杀民都有,未必都是劫富济贫,也有劫富不济贫的。

汪教授认为侠的来源相对复杂。古代的士算是低级贵族,一般经过六艺教养,能文能武。春秋末战国时期,经历社会大变动,士失去工作了,需要重新选择职业,一部分勇强的尚武的就成为侠,一部分能说会道的就变成书生了。所以侠当初并不是社会当初的小混混,也不是人生路途上的失意者,只不过是争取自己重新上岗一个的职业选择。

关于侠的来处,虞云国教授从社会阶层变行进行了分析。侠之所以在春秋末年、战国时期,成为很突出的社会现象,跟当时社会很有关系。在奴隶制制度里,士是贵族中最低的。随着社会变动以后,原先的那种阶级等序没办法再维持下去,最低等的士所继承的身份不多。士的身份越来越低下,他只能自己找出路,能说会道的做说客,有点武艺就成为游侠。

中国的游侠文化,春秋末到战国时期,达到很辉煌灿烂的高度,一直到秦汉时期,这500年是中国侠文化的辉煌时代。为什么这在500年里,能够成为游侠文化一个黄金时代呢?在秦始皇统一以前,一个所谓的原先的社会次序完全打乱了,很多以原先次序能够解决的社会问题,包括下层人民在生存过程遇到的不公正,遇到的屈辱特别多,社会动乱特别多,没有力量来解决,出现了所谓权力真空,变成自由身份的士,就起了一种游侠作用。

虞教授谈到,“我们中国的游侠精神,先是从汉武帝以后,后是从宋代以后,特别到明清以后,专制更厉害,游侠精神在整个民族层面,在整个国民性层面基本式微了。”

二、侠的人格

关于侠的思想来源,学术界多有争议。汪教授介绍,有主张侠来自墨家。因为墨子代表的是小生产劳动者,重信贵义,讲究兼相爱、交相利的平等思想,这都是老百姓喜欢的。有人认为出于儒家。儒家思想里的舍生取义,比如说托六尺之孤。舍生取义这种精神和侠的精神是互相贯通的。也有人说来自道家,等等。

汪教授认为,侠不是一个固定的社会集团,不能仅从社会界别、社会成分来论侠,也应该从个人的性情来加以看待。出于对侠义的崇敬、喜欢,与侠义精神结合在一起,超越了亲缘、地缘和经济利益,彼此靠着共同的精神追求在一起,遵从侠的原则。

他进一步阐述,侠是付出性行为,不是获得性认为,准入门槛比较低,只要愿意付出就可以成为侠,不存在界别,不存在社会成分,从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侠。

侠见不了社会的不公正。侠不接受现实中的不公正,他把公平顶在头上。在侠看来,公平是绝对的,是没有商量的,由于不公平经常发生在弱势群体上,所以侠天然站在弱势一边。

侠有不计条件的忠诚。传统意识中国人的忠诚也是看对象的,总的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民要对皇帝忠,这个忠是有条件的。侠不是这样,侠是不根据对方的回报,来付出自己的忠诚。

侠有强烈的责任意识。侠的责任不仅仅局限于小集团,冲破了对象局限,所以他是全开放的人。有的游侠当然也有私心,比如做好事,打打杀杀,付出性命,换来一点名气。但是他的私心要通过为别人服务而实现。

虞云国教授说,宋以后,尤其是到了明清,作为一个群体性的存在,侠基本是越来越衰弱。但是人心里,因为对封建专制肯定有不平,对侠的渴望也会出现。可以注意到到明代后期有所谓公案小说,到了清代又有很多侠义小说,包括在公案小说又加入了侠义成分。

封建专制下,在最基本的正义难以保障时,遭到不公正待遇的老百姓怎么办,他就需要一种心理代偿,比如说我实际生活中得不到的,就从文学角度找到安慰。怎么办呢?有四个心理代偿:一,明君,好皇帝;第二,贤相;第三,好官,清官,如包公、海瑞之类。第四,大侠,主张正义。你看三侠五义、七侠五义、施公案等文学作品,清官旁边都有大狭,而且都是武侠,所以汪先生说,文侠比武侠更受人尊敬,我同意这个看法。

三、侠的精神

作为研究宋史的专家,虞云国教授坦诚,对宋朝是又爱又恨,爱的地方在于,宋代文化确实很辉煌,有些地方甚至超过唐代,但是宋朝相对柔软的民族性格,又让后人情感复杂。

他认为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基本没有断绝过,西方的骑士精神,也在延续。但是中国的游侠精神,先是从汉武帝以后,后是从宋代以后,特别到明清以后,游侠精神在民族和国民性层面不断消逝。所以梁启超就曾提出中国人要有自己的“武士道”。

汪涌豪教授谈到,当一个人内源性结构能顺利展开,就形成一种比较开放的人格,正常、有担当的人格,这时候他对社会充满热情,充满诗意,他希望周围的世界真的成为诗意的世界。

今天中国人的人格在萎缩的,许多人毫无担当,许多人对朋友充满警惕,许多人躲避崇高,许多人过得浑浑噩噩,国民性弱点集中体现在没有担当、滑头、世故、明哲保身,这些东西在“侠”的人格当中不能汲取一些营养吗?像侠的那种以别人为先,因公废私,爱憎分明,爱打抱不平,这对今天中国人格的健全难道没有作用吗?当然这种人格形成,仰赖于一定社会的滋育,但这种人格本身对社会并不是说没有任何反作用。

司马迁说“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就是人总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汪教授说:“一个人想为别人做事,在这个过程,对他自己来说,他就获得一种智慧,对别人来说这就是品格的崇高,所以从这点上来说,我觉得侠的精神,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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