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下午,第112期思南读书会在思南文学之家如期举行。本期读书会邀请到了作家小白、上海译文出版社编辑黄昱宁、复旦大学英文系教师金雯和《拉格泰姆时代》的策划编辑彭伦。四位身份不同的嘉宾从不同的角度讨论了多克托罗的作品《拉格泰姆时代》。
多克托罗与他的《拉格泰姆时代》
当今,美国文坛最优秀的一批作家大多数出生于1930年代。去年刚刚去世的多克托罗就是其中之一,他出生于1931年。和另外几位健在的30年代的作家一样,他们都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人生经历比年轻一代的作家更加曲折,这些经历都在他们的写作中留下非常深刻的烙印。
彭伦介绍,“《拉格泰姆时代》的故事背景是1906年到一战爆发前1914年之间的美国。这本书的核心故事是讲一位演奏家因为妻子意外死亡而变成了一个报复者。黑人跟白人之间有冲突,要复仇,也是向白人社会抗争。最后的高潮,这位演奏家被乱枪打死,有点像起义的感觉。”
金雯补充,“小说最后的冲突解决在一个人的个人层面上,实际上也意识到反暴力行为反而使暴力行为延续下去,所以慢慢就放弃了,故事的结尾非常温暖。从人性的角度说明社会的进步,各个群体矛盾的和解依靠人与人之间气质上的改变,社会变革的基础是精神的变化。”她认为,多克托罗的历史小说将某个历史阶段中著名的历史人物与虚构人物穿插在一起,叙事手法轻巧;人物交代非常清楚,自始至终叙事者的声音非常稳定,韵律一致;对读者来说,吸收起来不困难,而且语音并不是特别艰深,描绘当时的历史背景和自然景物的时候都是用轻盈的手法,使读者很容易进入故事。这是小说有广泛影响力的原因之一。
上帝视角:写作方法与写作气场
《拉格泰姆时代》在写作方法上运用了上帝视角。多克托罗全方位地去描写当时一些历史事件,似乎想用虚构小说的方式回溯、重构美国历史。他用小孩的方式回溯过去,用这种方法把历史当中的东西捡回来,且不按既有的模式去做。因为他可能有自觉意识到,我采用任何方法、任何模式、任何因果逻辑去写这样的果实,都会掉进原来的陷阱里。
“多克托罗写的历史跟通常读的历史小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小白解释道,“他把虚构和非虚构打乱在一起了,有些用真实的人物,有些用完全想象的东西,这个想象的东西来自于他非常敏感的观察力和对历史事件之间的逻辑把握能力。”多克托罗会关注非常细致的东西,会把被历史遗忘的一些东西写出来。他会采用一种独特的叙事手法,有点像电影,但又不是有逻辑关系的一部电影,而是一种把前后没有逻辑关系的镜头剪在一起的电影,读者会被整个叙述中各种各样的事件、器物不断吸引着往下读。”
黄昱宁对此补充道:“这种上帝视角不仅是方法上,还是一种气场上的。”多克托罗有很多观念上支撑这种写法,他说“小说把自己的见解强加于历史,历来如此,一切所谓客观史实之说都不过是天真的想法,因为历史跟其他事物一样,只是错觉和幻想”。所以他不光是说方法上运用了没有任何限制的上帝视角。这种气场上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历史可以解释,不管历史书上怎么写的霸气。
切分结构:叙事手法
拉格泰姆有一个定义,右手弹奏出变化无常的切分节律,左手以低音伴奏。“小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视角不停地跳跃。”黄昱宁说,“对应的文本节奏就是大量人物错杂在一起,真假的事情纠缠在一起。读者常常对某个场景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又把整个人物拎出来,投入到另一个场景里,确实像音乐。”
多克托罗在创作生涯中也变换了自己的叙事手法。比如在《世界博览会》中,他借助了口述史的写作手法,本身是各自不同的故事线,然后穿插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叙事。但是每个故事线换一个叙事者,也就是说让故事里面的人物诉说他们的故事。
在记录历史的叙事模式方面,多克托罗和司马迁一样,他记下来的就是他认为能够影响朝代更替、国家分分合合、人物起伏的事件。因为他不能用一个城市化的东西来写,所以只能用碎片式、印象式的,甚至采取了一个小孩的语调来写。很多事情的发生不是按照既然模式发生的,冲突的原因不是按照既有的城市化写作,是你遗忘的东西影响着历史进程。
小白举了个例子,他说,“中世纪的法国农民收入是多少?一个乡村人口是多少?国王是谁?这些事情都能想象,但是我们能够真正把握1573年在法国中世纪某一个村子的教堂钟声是什么声音吗?我们已经忘记了它,也许它对历史至关重要。这不仅是一个小事件,也许正是我们忘记了历史真正的一个动因。”
虚构是传达真相的必要手段
“多克托罗刻意地把真实的人物和小人物放在一起,同时让小人物成为小说主角。”彭伦说。他把历史上真实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写进小说,但是这些人物都是配角,虽然只是配角,但是作者并没有让他们充当木偶,而是把他们的事情写在一起,非常有趣。
《拉格泰姆时代》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这句话是认真的,我尽可能写得认真,比如我对摩根的看法比他授权的传记更接近此人的灵魂。”多克托罗写摩根写了很长段落,但是他当时写摩根只是看了一幅照片,并没有把摩根的传记收集起来研究。只是从一幅照片出发,想象这个人,他认为他笔下对摩根的看法比摩根自己授权的传记更接近这个人。
在同一部小说里,多克托罗将虚构和非虚构结合起来,比如把历史真实的人物和虚构人物巧妙地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之间既有语言上的启蒙,也有身体上的接触。
“从作家角度来讲,如果严格说这是一个历史著作或是自传,他们会受到无形的限制,就不能完全放开写。”金雯强调,“非虚构题材很容易产生谎言,因为那么多限制,所以反而诱使谎言的产生。”作家只有在虚构作品中才能掌握更大的真实,作品中有一部分是自己的,有一部分是虚构的,这样能把最为沉痛的历史真相揭示出来。所以很多情况下,其实虚构才是传达真相的必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