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下午,小说家孙频、青年评论家项静做客111期思南读书会,李伟长担任对谈主持。围绕文汇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孙频小说集《同体》,讨论了她小说创作中的宗教情结、女性意识以及精神力量等问题。
宗教性是无法自拔的状态
“同体”两字出自佛教经典,“观一切有情,同体大悲”。在孙频看来,同体是她的一种世界观。多重身份的重合,是同体;不同人物放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能是同体。男人与女人,黑暗与善良、罪恶与正义,看似对立,但却互相交融,无法分开。小说《同体》中,冯一灯是女人、情人、教徒、精神病患者。多重身份重合于一体,纠结、挣扎,完全无法区分。温有亮驯化了她,植入了自己的意识形态。最后,被意识绑架的冯一灯心甘情愿地为他犯罪。到此为止,虽然冯一灯未进行过任何宗教仪式,但她的身上已经带有了宗教色彩。
孙频说,“我个人理解的宗教性是当某一个人陷入某一种无法自拔的状态,这个状态无论是面向享乐的,还是面向痛苦的,还是面向犯罪的,只要你深陷其中无法走出来的,包括爱,爱到极致的那种爱,我认为这个程度本身已经是宗教性。”
李伟长将孙频的宗教性理解为人身上自带的归属情结,就是“我怎样安放好自己”。他认为,孙频在小说中构建了一种社会秩序,一方面它可以约束人,一方面又会惩罚人。人如何与这种秩序相处,即“我怎么有归属感?”,是寻求进入秩序还是迎合它?这是孙频小说的耐人寻味之处。
项静讲述了她对孙频认识的过程,谈论了孙频的宗教情结。她与孙频的初识是《祛魅》,“祛魅”二字源于马克思韦伯的概念,意思是西方社会从宗教神权转化到世俗社会。这篇小说描写了女大学生毕业后到山区中学教学,女性对男性世界祛魅认识的过程。其中,女教师的每一次爱情关系,都像一场战争,都像对周围环境一场抗战。再往下去还有两三个爱情故事,每一次都是失败告终,她对男性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开始渐渐地祛魅。她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但是她的人生也并没有什么改变,最后以她的毁灭而告终。“我曾疑惑,为何孙频要乐此不疲一次一次要创造这种故事?后来,我看了她更多的小说,就逐渐理解了这种写作方式。孙频不是写一个故事,她很希望把人的精神炼狱,一次次考验你,一次次验证,我到底还能够承受多少。在她看来,她写的不是苦难,而是宗教。似乎在她看来,只有经过苦难,才可能理解爱,才可能理解生活,理解世界。”
写作是对活着的冒险
孙频的小说,如她所说,生猛酷烈,汇聚着许多常人看来的阴暗面。项静向孙频提出,是否会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感到叙事困难?孙频谈到,在写作中,她会投入高浓度的情感,所以,于她而言,写作是一个比较疲惫的过程。但是在对作品投入感情之后,她是快乐的。“你在创造它,你把一个人物,把一个世界,就像盖房子一样,一点一点搭建起来,每一句话、每一个词语非常精心的,当然也是疲惫的。你要逐渐搭建起来、搭建成型,这个过程类似于一个建筑师一样,这个过程本身也是快乐。”
除了冲突,孙频在小说中也有宁静诗意的描写,她喜欢小说背后的力量感,但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小说都会按照一种非常激烈的节奏走下去,也并不意味着自己从始到终一直保持内心紧张的状态。她会在作品中设计一些节奏缓慢的部分,这时她的内心会非常安宁。她认为小说的冲突紧张与宁静温和是一致的,并不矛盾。她说,“有些人担心创作这么苦逼的小说会影响我的生活,我感谢这样的关心与慰藉,但对于写作的人来说,写作本身就是对活着的冒险。”
身体性与精神性
青年评论家黄德海也来到了现场,被邀请对孙频的小说进行解读。“身体性是对孙频小说的重大误解。”,他提出,“所有落实到文字上,即使是写身体的,都是精神性的。孙频小说中的底层、身体,是她精神结构的外化。她借用了现实的生活材料搭建了一个世界,表现自己的精神。她既让我们感到小说是现实生活的同构,又是你的精神世界。而一旦这样做了,你所有的力量,从懵懂的力量,变成一种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力量。这个力量不仅有刚劲还有柔劲,一个是横行直撞的力量;另外一个我可以在合理的时候,调试它的力量。”
项静表示,孙频看似用了很多修辞去讨论、表现女性身体,但是这种表现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反抗意识,比如反抗男性观看、社会关注等等。这种表现似乎是单纯地对身体的关注,与女性意识无关。孙频写男女关系、男女心理,但似乎和女性意识没有必然关系。对于精神力量,项静觉得孙频的主体意识非常强烈。对于社会问题,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心理都有自己非常完整的解释。她创造了一个自己的秩序,这也许是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但同时也是我们内心的另一方面。当它与所谓正常并列在一起的时候,会具有破坏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