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25日是巴金先生诞辰一百十周年,上海将举行国际学术研讨会以为纪念。我不禁想起首次拜访巴金先生的往事。
时光飞逝,其实当时的具体情景已经模糊,幸而巴金日记有明确记载。1978年4月29日巴金日记云:(晴)七点后起。上午师大黄成周、陈子善来谈鲁迅书信注释事,坐了大半个小时。
同年5月3日巴金日记又云:(多云)师大鲁著注释组来信。寄还师大鲁著注释组的记录稿。
当时我已在上海师大(现华东师大)中文系执教,参加《鲁迅全集》书信卷(1934年以后)的注释工作。虽然现存鲁迅致巴金信札只有1936年2月4日谈《死魂灵百图》印刷事的一通,但鲁迅晚年通信甚多的黎烈文、孟十还、黄源等,都是巴金友人,而黎、孟两位去了台湾,两岸隔绝,情况不明,所以要向巴金请教。巴金在武康路113号寓所底楼接待我们,三人围坐小桌谈话,老人家有问必答,但他浓重的四川口音不能完全听懂,我记录的速度较慢,以至"坐了大半个小时"。
我很快就把谈话记录整理成文寄给巴金审阅,这就是他四天后日记中所记的收到并即"寄还师大鲁著注释组的记录稿"。谈话录以《巴金谈〈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起草经过及其他》为题,首刊于"上海师大中文系鲁迅著作注释组"1978年6月编印,"供鲁迅著作注释和研究参考"的《鲁迅研究资料》,后又发表于同年秋北京《新文学史料》创刊号,列为《访问五位同志的谈话记录》首篇,末尾还有一个说明:"此记录经巴金同志本人审定,两条注释为巴金同志所加"。
谈话录首次披露1936年7月在《文学丛报》《文季月刊》等刊发表的由鲁迅、巴金、曹禺、吴组缃、张天翼、萧乾、姚克、黎烈文、胡风、萧军、萧红、孟十还、黄源等多位作家联合署名呼吁"救亡图存"的《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是黎烈文和巴金共同发起,分别起草,由黎烈文合成,送请鲁迅定稿,"很可能经过鲁迅的修改"。《宣言》中"一只残酷的魔手扼住我们的咽喉,一个窒闷的暗夜压在我们的头上,一种伟大悲壮的抗战摆在我们的面前"等句正是巴金"草稿中的原话"。巴金在谈话录中强调黎烈文在《宣言》起草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及其赴台的真正原因,以此驳斥长期以来把黎烈文视为"反动文人"的不实之词。两年之后,巴金又写了感人至深的 《怀念烈文》(收入 《随想录·探索集》),进一步为好友"揩掉溅在他身上的污泥"。
有趣的是,我这次才发现,《新文学史料》 发表的谈话录比《鲁迅研究资料》所载多出了谈论孟十还的一段话和对这段话的一条注释。这段话如下:
孟十还抗战期间在重庆国民党的一个机关里做事。抗战胜利以后去台湾,曾来信说在一家轮船公司里工作,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不同?《鲁迅研究资料》"编后说明"说:收入书中的访谈录,"我们在选印时曾作了一些删节",可见编者当时还有所顾虑,删去了巴金这段话。从这段话也可看出,巴金对孟十还的介绍同样实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