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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浩:在诗歌里看见生活

2015年03月30日11:00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未水 点击:

“诗歌最重要的是准确,准确地表达情感,准确地使用词语,准确地写出你对生活的洞见。”这是诗人、评论家张定浩对诗歌的理解。不久前,思南读书会为广大爱书人推荐了十本好书,张定浩的《既见君子》赫然在列。“读过去的诗,也是在说当下的事。通过努力触碰和谈论一些最优秀的古典诗人,来丰富和安定自己当下的生命。”是荐书者对这本书的评价。而在张定浩对诗的解读与创作中,我们读到了这个时代的风景。

1 读古人的诗  也是在读当下的自己

在大多数人的想象中,诗人是浪漫的感性的,而评论家则比较理性,兼具这双重身份的人,该是多纠结多矛盾的综合体?不过,这只是旁人的想象罢了,张定浩自己从没有为此烦恼过。“我不敢说自己是诗人,更谈不上什么文学评论家。我一直在写诗,只是数量少得可怜,最近这几年因为工作关系写了不少的文学评论。对我来讲,诗歌最重要的是准确,准确地表达情感,准确地使用词语,准确地写出你对生活的洞见,这些,都和文学评论并不矛盾。或者,某种程度上,诗人就是批评家。” 

于是,在张定浩欣赏和喜爱的诗人中,我们便看到了这样的一些名字:艾略特、奥登、布罗茨基、博尔赫斯、波德莱尔……构成这个名单的规律在于,这些作者既是诗人,又都写过很好的文学批评著作。

而当我们将目光聚焦到中国古典诗歌之林,张定浩说,自己比较喜欢汉魏六朝的诗人,如果说一定要选出“最喜欢”,则是《诗经》的诸多无名作者,“相对而言,他们没有想过成为诗人,这让他们更为健全。”

《诗经》中的“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陶渊明的《停云》,“安得促席,说彼平生”。都是张定浩喜欢的诗句。只是,他很抗拒回答“最喜欢的诗句”之类的问题,“有那么多美好的诗,如果只有几句是自己喜爱的,那对其他的诗是不公平的。并且,如果总是从一首诗中摘出那么几句,背来背去,我总觉得也是有问题的,因为在漂亮的诗句之上,还有完整的诗,在完整的诗之上,还有那个写诗的人,这些都是一体的。”

旧时人们谈论起诗歌来常说“诗言志”。对此,张定浩的解读是:“志在古时有三义。一是志向,关乎政教和未来,如《论语》中颜渊、子路和孔子各言其志,勿论小大,都是怀抱天下;二是识记,与历史、记忆有关,如艺文志、地方志,是这个世界已经发生和存在过的事情;但还有在我看来最为重要的一层意思,那就是‘心之所存’,是一个人内心此时此刻深藏的想法。在中国古典理想中,最好的艺术品始终是人。至少在汉魏以前,一个写诗者,是不会以一个诗人或文辞创造者的身份而自得的,他们写诗大多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是退而求其次,‘静言思之’,用文字调伏其心。”

2 青蓝色的成长岁月  像天空,像小草

文艺作品中,常常把诗人当作浪漫的代名词。现实生活中,诗人的成长轨迹未必是玫瑰色的浪漫。张定浩本科学的是生产过程自动化,毕业后分配到安徽一家电厂。刚进厂的大学生都要到一线去上轮班倒,隔个几天就会上一个夜班。张定浩记忆中的那段日子,“每到夜班,就要在晚上12点起床,晕晕忽忽地被夜风吹着进厂,例行检查设备、和班里师傅见面、听他们谈论股票和领导、监视仪表、打盹。”

发电是靠煤,夜晚被露水打湿的原煤常常会把通往磨煤机的老式落煤管堵住,这时候就要有人拎着一根很长的大锤出去,冲着被堵住的地方使劲地砸。张定浩也砸过几次,不过,总是还没砸过瘾就被师傅抢了过去,说他砸得太蔫,急人。

上夜班的好处是第二天可以休息一天。早上下班离开工厂,张定浩会在路边喝一碗牛肉汤,回去再补一个好觉。彼时,生活区里有一个很小的图书馆,很多个休息日的下午,补完觉起床后,张定浩就跑到那里借书看。

挨过了最初轮班倒的日子之后,张定浩主要做控制设备维护的技术工作,工作并不忙。因为空闲时间多,并且也觉得这工作自己并不喜欢,所以他就想着考研,用他的话说,“就这么边玩边看书,几年后终于去了复旦中文系,跟随许道明老师读书”。

多年以后,坐在爱神花园里回首那段日子,张定浩更愿意用诗意的青蓝色来形容那段时光,“像天空,像小草,有无限可能,有无穷精力。”

3 在孩子身上学习诗   以孩子的视角看世界

在《既见君子》的书的扉页上写着献给“MYGIRL”,被诗人写在扉页的女孩正是他的女儿。“我不特意给她读诗,我觉得小孩子本身就是诗。我是从她那里学习诗。”张定浩说,女儿的到来,给他的生命中带来更丰富的色彩,他每每被孩子的天真烂漫打动。有一年春天,去杭州九溪玩,山里石子路硌脚难行,还不到三周岁的小女孩不耐烦地走路,就对他讲,爸爸,我们一起飞吧,说完就扇动两只小手蹦蹦跳跳地冲到了前面,用张定浩的话说,“她就这么带领我们飞了一路”。

还有一回,张定浩给女儿念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女儿说:“爸爸,把花装在篮子里,就不会落到地上了。”

“孩子的世界和成人的不一样,我有时候很愿意进入她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张定浩说。于是,这位诗人的笔下便有了这样的诗句:“你可以用小小的手指不停划过/长满象形文字的天空/向我一一打听/万物的名/和他们正在做的事/而我要打起精神/当作是第一次/和你谈论他们/你可以毫不留情地/翻完一本书如草率过完一生/随后又来到第一页/看着我/而我要鼓足勇气/相信即将读给你听的/是一场崭新的征程”。

张定浩说,诗就是在平凡的生活中感受到陌生的东西,在陌生的东西里面感受到熟悉。像这样因为女儿而写的诗,已经有十几首,他给这些诗起了一个总的题目,叫作《听斯可唱歌》。

生活中对于女儿的读物,张定浩并不太苛求精品,“孩子是野蛮生长的杂食动物,在阅读的时候,会自己加入很多的想象。那些经典的作品就像经过精细加工的美食,固然很好,但有时候吃一些杂粮也没有坏处。大人不必太过于焦虑和操心。”

4 来到母亲的故乡  让喜爱的人构成自己的生活

“我的父母给我的影响很大,他们不会跟我讲大道理,但一言一行都在教我事事要考虑他人的感受,让我懂得人可以在很艰苦的时候依旧保持一种属于人的美丽和尊严。”

张定浩的母亲是上海人,老三届,初中没毕业就插队到安徽和县,在当地结婚生子。在有一点遥远的童年记忆里,上海给张定浩的印象首先是上海话,“母亲和父亲都在水泥厂工作,在山里,一个厂子里有许多上海知青。我母亲平时在家就和我们讲当地话,也不会刻意叫我和妹妹学,只是遇到老乡时就改用上海话聊天。听得多了,我虽然不会讲,但也觉得很亲切。”张定浩说,“我之所以到复旦读书,也有一点因为它在上海,我是想回到母亲的故乡来看看。看了之后,还很喜欢,就一直住了下来。后来有了小孩子,我父母退休后也就跟着过来帮我们带小孩,算是又回到这个城市来生活。”

在张定浩眼里,擅长“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上海人无论身在何处都懂得在生活中给自己尊严。母亲按说并没有太多文化,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家里也都会收拾得很整洁,小时候记得常有来家里玩的同学会问他,你的妈妈是不是老师。这不是什么城里人的优越感,就是一种待人接物的平和可亲,不卑不亢。小时候放假时,母亲会带他回上海外公家玩,当时尚且安静的澳门路旁一排夏夜乘凉的躺椅,是张定浩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的记忆。

但张定浩也不太喜欢用“上海人”这个笼统的概念,作为写作者和前理工男,他希望一切言谈都能落到实处。“重要的是,一个城市里有没有你喜爱的人,你周围有没有你喜爱的人,是他们构成你实实在在的世界,而非一些空洞的概念和想象。”张定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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