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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23日16:47 来源:文汇报 作者:文汇报 点击: 次
原标题:因为文学,我们在此相遇
海外文学名家赴约2016上海书展
从勒•克莱齐奥到奈保尔,每年主办方都会力邀国际文学名家来沪出席盛会。与书展几乎同步展开的国际文学周也是最受关注的书展单元。今年的作家嘉宾规模更是突破以往,包括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日本芥川奖得主吉田修一、普利策文学奖得主朱诺•迪亚斯、艾略特诗歌奖得主肖恩•奥布莱恩、普利策诗歌奖得主莎朗•奥兹、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等数位国际上最富盛名、最高规格文学奖的得主已确定前来赴会。这些最受瞩目和期待的文学名家不仅会在书展期间出席论坛、举行对话,更多的是带着各自的新作,与读者近距离接触,谈谈那些写作后面的“秘密”。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她看世界的方式决定了她文学的高度
“我在生活中上下求索,探寻每一处发现、细枝末节和吉光片羽。因为在人类生活之中,我的兴趣并非是事件本身,不是战争本身,不是切尔诺贝利本身。我感兴趣的是,在人类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人类在我们的时代中经历了什么;人的行为和反应;在一个人身上有多少生物性,有多少时代性,又有多少人性本身。”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用自己数十年困难重重的实践,证明了观察世界的方式不仅决定文学的类型,也决定文学的高度。
因为她卓越的写作,诺贝尔文学奖,将桂冠戴在了纪实文学的头上。甚至可以说,是她为世界文坛开创了一种新的纪实体裁。她对既有的历史书写方式,根本上是存疑的。在 《我是女兵,也是女人》 这部作品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写道:“已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薄薄的和厚厚的,大名鼎鼎的和默默无闻的,更有很多人写文章评论这些作品。不过,那些书通通都是男人写男人的……关于战争的一切,我们都是从男人口中得到的。我们全都被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俘获了,连语言都是男人式的。”在 《锌皮娃娃兵》 一书里,她重述自己的观点:“为什么我会产生写 《锌皮娃娃兵》 的愿望? 为了表示抗议。我去了公墓,那里安葬着空降兵。将军们在致悼词,乐队在演奏……我发现,这些成年人都沆瀣一气,只有一个小姑娘的尖声细嗓冲出了其他声音的包围:“爸爸,亲爱的爸爸! 你答应我要回来的……”她妨碍了发言,被人从棺材前拉走,像拉走一条小狗。这时我明白了,站在坟墓前的这些人当中,只有这个女孩是个正常人。”
通过她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阿列克谢耶维奇并非简单地站在一个女权主义者的立场,而是从更人性的角度来审视战争。这就意味着,人们需要重新认识战争里最弱势的群体,包括女人和儿童,以及那些在重大灾难事件里充当“炮灰”的人。在 《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里,也是如此,她的视角永远是从最弱势,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那里来看待所有的灾难。
吕宁思,《我是女兵,也是女人》的译者,曾在俄罗斯留学过,上世纪80年代,曾经火热过一阵的“苏联文学热”,使吕宁思在一本文学杂志上看到了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它有一个吸引人的名字———《战争中没有女性》。那是吕宁思第一次试着翻译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文字。在翻译过程中,她发现阿列克谢耶维奇跑了200多个村庄,采访了数百名曾经参加和被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里的苏联女性,战士、游击队员和后勤人员,整本书就由这些采访构成。这些女人的生活和命运都曾被二战剧烈地改变。
阿列克谢耶维奇观察世界的方式,与她的媒体出身有关。当她尝试了很多种,最终发现当每个人把关于自己生活的故事口述出来时,他们就一起记录了一个国家的历史,他们共同的历史。在人类具有如此多的面貌、世界如此多样化的今天,文艺作品的记录方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而某些艺术创作在理解人类的许多事情上却显得虚弱无力。这更坚定了她观察世界的方式和写作的方式。此次书展,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新书《二手时间》 由中信出版社引进出版。与作家以往作品不同,《二手时间》 聚焦的是俄罗斯普通人的生活。通过扎实的口述采访,阿列克谢耶维奇将触角伸到了最前沿———身处关键历史时刻的普通人的生活。《二手时间》 是她采访创作时间最长的一本书。20年间,阿列克谢耶维奇采访了无数人,让小人物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从而展现出人们在历史转折中如何追寻信仰、梦想,如何诉说秘密和恐惧。
艺术可能撒谎,但是纪录永远不会。
日本芥川奖得主吉田修一:悬疑,不过是探讨人性的一袭华服
在这个城市越来越便利而人们越来越孤独,世界倚赖互联网越缩越小但人与人的隔绝和裂缝却越来越大的时代,阅读吉田修一冷静细腻、观察锐利的文字,会让你对身边的世界,打开另一种注视角度。对大多数中国读者来说,吉田修一的名字恐怕远不及东野圭吾耳熟能详,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几年他的作品在日本一直属于炙手可热的大IP———作品已在日本文学读者与日本影视爱好者中广为流传。
无论是从日本狂销200万册的 《恶人》,还是探讨都市年轻人无力感与孤独感的话题之作 《同栖生活》;从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青春小说 《横道世之介》到关于罪恶复杂性的 《再见溪谷》,他的作品,不仅颇受影视界的青睐,更把日本导演李相日、演员真木阳子等影视从业人员捧上了号称“日本奥斯卡”的日本电影学院奖的领奖台。长期进行日本亚文化研究的学者汤祯兆断言:“吉田修一将成为下一位在华文区中人所共知的日本流行小说家”。此次,吉田修一带来了新书 《怒》。这是继 《恶人》 之后,吉田修一最重要的长篇小说,该书日前由世纪文景引进出版,而作者本人首次来华参加上海书展的消息,更是在广大书迷中迅速扩散。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用两部书来对照和比较,可能最能看出吉田修一的作品风格。《恶人》 和 《横道世之介》,几乎是他最具知名度的两部代表作。这两部作品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前者冷冽入骨,后者温柔欢喜。乍一看,这两则故事一个充满悬疑一个贯彻喜感,似乎全无共性,但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两部作品的主人公都出生在长崎,又都面临着城市与故乡的夹缝,彼此的性格与际遇,决定了他们之后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便是吉田修一笔下世界的特色:他擅写大城市的年轻外来者,以不偏不倚的目光观察他们,不美化,也不苛责。据悉,吉田在迄今为止的20年作家生涯中书写过的日本年轻人,对很多读者来说,极其容易得到共鸣,因此,有人幽默地将这位有点帅的日本大叔,称为“书展最熟悉的陌生人”。
日本类型小说的发达,很好地弥合了所谓的纯文学与商业之间的分界线,近年来,芥川奖颁发的作家,基本上兼具了商业与文学的优良质地。吉田修一这本新鲜出炉的新书,有着悬疑的外表,却不止叙事的野心。“2011年的夏日,东京郊外的一对普通夫妇惨遭杀害。凶手山神一也作案后逗留屋内长达6小时之久,在40度的高温天气,他坚持不开窗,并用被害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个‘怒’字,方才离去。”这是小说《怒》 的开头,按照一般悬疑的写法,案件应该抽丝剥茧地展开,凶手是谁,动机为何,藏与躲将上演怎样的博弈?然而,吉田的笔触并未泥沙俱下,而是宕开一笔,日本社会的世态人情,和人际关系中的亲密疏离,逐渐主导了小说的走向。3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日渐融入当地的生活,并用自己的视角观察着生活本身。是凶手通过整容改头换面的“杰作”吗? 那些接纳陌生人并付出情感的人们,将如何将爱与信任放到天平上? 至此,我们再次窥见吉田修一的“杀手锏”:轻浅浮华的悬疑,不过是反思社会探讨人性的一袭华服。据悉,除了 《怒》,世纪文景还将陆续推出吉田修一的 《同栖生活》 《平成猿蟹合战图》 等的简体中文版。
美国普利策奖得主朱诺•迪亚斯:移民和爱情是同一回事
多米尼加裔的美国作家朱诺•迪亚斯,写了20年,只写了3本书。处女作短篇小说集 《沉溺》 一鸣惊人。然后他用5年写了第一部长篇小说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拿普利策奖。最新这本短篇小说集 《你就这样失去了她》,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
迪亚斯6岁随家里从多米尼加移民到美国新泽西州,20年里,他写青春、魔幻、爱情,兜兜转转总在写新泽西和多米尼加,幻想中的到达和被抛下的故乡搅合在一起。身份认同、文化多元化和贫民窟背景,他小说里的这些元素让比较文学系的博士生摩拳擦掌。而他的写作里,最特别的是语言,英语里夹杂着大量西班牙语,创造了一种属于拉丁裔中下层移民特有的“黑话”文体,不影响英语读者的理解,又带着加勒比海的异国情致。《纽约时报》 的首席书评人角谷美智子评价 《你就这样失去了她》时,形容他的文笔浸透了咖啡因。
短篇小说集 《沉溺》 带着一目了然的自传色彩,成长的议题和移民生活的主题交织在一起,长大和前往一个新的国度,都意味着寻找新的自我。几个故事里,迪亚斯把笔触投向一个移民家族心灵史中最特殊的时段:移民前的等待期和移民初期的难捱岁月。泥泞昏暗的青春期被剥除了戏剧性,即便是偷窃、参与贩毒和混乱的性经验,这些情节洗净猎奇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散淡的细节,印象派的笔法。
通过 《沉溺》,迪亚斯确立了写作的野心,就是个人叙事和历史与时代大背景的交织。所以到了 《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他把一个肥胖宅男回乡的故事和多米尼加社会叙事结合在一起,重口味的黑色青春喜剧有了苦涩民族志的指向。这一次,仍然带着自况自嘲的意思,奥斯卡•瓦奥是个光头的胖子,且和迪亚斯一样,宅,喜欢漫画和科幻。
一个没恋爱过的胖宅男回到故乡多米尼加,故事就这么展开了,迪亚斯写了一部中美洲评书,语速迅猛,黑话唐突,纵横着扯淡的趣味。为了让历史穿插在黑色幽默的叙事中,迪亚斯大量运用了注释,营造出日常叙事和史书笔法互文的效果。这种写法让英语读者吃够苦头,很多人一边看书,一边要查阅一个叫“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注释•com”的网站。而迪亚斯的解释则是,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呈现历史躯壳下世界的另一幅样子。
《奥斯卡》 正面强攻故乡的历史,到《你就这样失去了她》,迪亚斯还是要回到新泽西的多米尼加移民社区,主角还是叫尤尼奥,一个光头愣青,胡作非为地透支生命。他的成长过程以各式各样的女人作度量衡,有让人窒息的母爱,有和中学老师的不伦之恋,有敢爱敢恨的女朋友们。这个满嘴脏话、猛抽大麻的坏小子,和每一个女人都闹翻了。
乍看起来这是爱情小说,男主角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忏悔,当爱已成往事,爱的半衰期是一生一世。但是当他从一个女人的怀抱流浪到另一个,他在绝望中寻找的是根本已经不存在的故土家园。当他把挽回女朋友的旅行搞成重返故乡的行为艺术,迪亚斯真正的意图呼之欲出,这还是新泽西和多米尼加的故事,一个孤悬在外的移民,幻想他到达的国度和他扔下的故乡能永生永世地结合在一起。然而现实炎凉,身体和情感都陷入了一辈子的钟摆运动,至死方休。在这一点上,移民和爱情真是同一回事,都是扑向无限的不确定,没有注定能修成的正果。
虽然第一部长篇小说就得到普利策奖的承认,但是迪亚斯在一部长篇和两部短篇集里,保持着文体尝试的好奇心。比如美国专业写作课会强调一条基本原则,除非是第三人称无能为力的亲密视角,否则不要用“我”当叙述者,至于第二人称的“你”,永远不要用。可是 《你就这样失去了她》 书名就挑战了这条写作原则,其中有两篇、包括重头的终结篇,叙述就是第二人称,从头到尾“你”怎样怎样。这种写法,长篇行不通,搁在短篇里,效果却很微妙。迪亚斯对待写作,就像他笔下的爱情和移民,义无反顾地拥抱不确定。
英国艾略特诗歌奖得主肖恩•奥布莱恩:诗歌是对现实世界的翻译
介绍艾略特诗歌奖得主肖恩•奥布莱恩,最直观的方式还是通过他的诗。
比如这首 《欧洲人》:既然我们总在这里
靠近十字路口,坐着折叠椅
臃肿地穿着黑外套,苍白如我们的产品寻找和贩卖大地之肉
论斤装进棕黄色的纸袋子我们活得真是无比真实再来读这首 《听觉》:我能听见
海水从本州岛退回
数艘渔船泊在隐藏的坞
令人生畏的“无噪音”车厢里的多语症
股市指数上偶然印记的火焰风暴,牛,熊
一只手的轻拍声和雨水的失败干涸的星星们噼啪爆裂声
星星被分娩,反常和非此即彼
一个未被录制的元音里有关创造的声道“矛盾覆盖了如此大的范围”
在英语诗歌界,奥布莱恩得到这样的评价:他对英格兰东北方的素描,在乡愁中注入社会批判的思考。他出生于伦敦,成长于英国北方最大的渔港城市赫尔,成年以后定居在纽卡斯尔。这个没落工业城所在的诺森伯兰郡,临近北海,大山大海的萧索风景,是奥布莱恩诗里频繁出现的意象。他不止一次谈到,如果一个诗人想要写出放诸四海皆准的诗,通常是不成功的。
奥布莱恩写没落工业城市里的萧条,写街巷里昏暗的灯光,阴影里的楼梯、隧道和墓地,写肮脏酒馆里的喧嚣的喘息和寂静。他的诗像宝丽来的快照,一帧一帧,留下时间和变迁的痕迹。但这些痕迹又不同于寻常的记录,与其说它们是纪实的,不如形容它们是梦的片段。曾有一位年轻的诗人引用奥布莱恩的一首诗歌,说在他的诗里能“听到雨声”,而奥布莱恩当即纠正,他说:“你听到的不是雨声,你只是听到诗歌里的雨。”这是他在诗歌写作中一直坚持的:诗歌是一种修辞,当它模拟世界的时候,并不进入世界。
他以劳伦斯最著名的诗 《蛇》 为例子,在那首诗里,劳伦斯描写意大利炎夏里的某一天,他遇到了蛇。“很多英国文学教师说这首诗像蛇,而对我来说,这种描述只是在很有限的范围内有限地存在着。如果你写一首桌子的诗,你能说诗像桌子吗?”他说,诗歌的起源也许有其神秘性,但本质是对现实的世界做出反映,这是一种翻译行为。一个诗人真正应该关注的是语言本身,因为诗歌挣脱了日常语言使用的功利性,回归到语词源头的强大力量。
奥布莱恩不讳言,诗歌和公众的关系处在危机中,在英国这种状况持续了100多年,并将持续下去。自从浪漫主义丧失活力以后,公众就没有跟上过诗歌的节奏。他引用了一句英国谚语:麋鹿改变不了身上的斑点。意思是,如果诗野心勃勃地想让公众安稳下来,诗就冒险将失去自身。“当诗的节奏越来越快,成为数字媒体的一部分,这还是诗吗? 不要拿阅读的注意力当借口,我的态度是:如果你想读诗就读,如果你不想读,还是看电视吧。”
奥布莱恩是英国文坛最活跃的诗人,他不仅写诗,也写诗评,还做广播评论员和诗歌出版编辑。他很形象地解释自己的多重身份:成为一个诗人,好比在黑暗中走入一个隧道;成为一个批评家,就像手里有一把火炬。“写诗的时候,我在黑暗中;谈论诗歌的时候,我照亮它。当我写评论时,我知道诗是怎么运作的。而作为一个诗人,我只想让诗完成自身,写诗是我向自己做出解释。”(记者 陈熙涵 柳青)
(责编:汤诗瑶、陈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