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姚鄂梅:
城市生活正在成为社会生活的主流,城市生活也正在成为文学作品所表现的主要领域,一个严肃的写作者应该警惕两个问题:首先,城市文学所表现的应该是城市的日常生活经验和生活状态,它既是一座城市的细节,也是一座城市特定的气质。其次,要追求有温度有诗意的城市文学作品,城市里并不只有金钱关系、商品关系和物质交易,一部好的作品,必定是既能提供真实可感的生活现场,又能激发人的文学想象,以及对诗意生存的向往。对于惯于表现小人物和边缘人的我来说,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响应:当我写到一个城市里的人,其实我是在书写这座城,当我写到一个来城里做梦的人,其实我是在书写城市化进程。
青年作家路内:
写作与城市:所在的城市、记忆中的故乡城市以及只去过一次的城市。街道、新村与店铺:写作中的另一个城市单元。上述这些单元的气味与质感。小说呈现什么。城市的进化——都市:我所认为的都市进化;对于文学写作产生了什么;城乡结合部的生成为我的写作带来了什么;都市核心位置在哪里。写作中的城市:被强行扭转进入城市写作的普遍态势;都市写作造成的小说类型化;写城市,以及在城市中写作我个人写作在未来的一些构想。
青年作家孙未:
出生和长大在上海,我有一种没有故乡的感觉。我小时候住过的两处老房子都已经不在了。我生活过的土地上如今是商业大厦和餐厅酒吧,它们就像是墓碑站在我记忆的坟墓上。这成就了几十年上海的心态,所有陈旧和衰老都像是罪恶的。这是一种浓缩的无常,仿佛今天就是为昨天竖起的墓碑。我想也许就是这种特殊的环境让我选择了读书与写作。这种无常让我觉得写作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我写过商业和欲望是如何毁坏人的生活与内心,写过一些村镇的消亡,写过中产阶级的一无所有,写过知识分子为理想的挣扎,但是真的很难抓住这个时代的本质。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又是一件好事。这个难题磨砺着我,让我不断读书学习,渐渐不再愤怒,对世界和自身了解更多。
青年作家蔡骏:
小说《繁花》,让我看到了对于我出生长大的城市生活的如此奇妙的描写。我本以为,我们很难再如实地写出自己的童年,写出这座城市的真相,但我想,现在,我可以做到了。因此,我所要写的上海,或者我所要写的在上海背景之下我自己,以及我身边的这些人和事,以及时代,以及集体记忆,突然,一夜之间,都仿佛越加鲜明起来,活生生地让我感觉到这些心跳和脉搏。夜晚系列,将是我接下去的创作方向。
青年作家周嘉宁:
上海是我出生和成长于此的城市,但是全球化的过程,让所有的大城市都变成幻觉,上海也变成中国的幻觉。她既真实又泡沫。如何在写作中去地域化一直是我在思考和实践的问题。而之所以如此,却又和上海这个城市本身有关。
青年作家王若虚:
小说常常描写个人经历了曲折体验才能认知生活,在这些日常叙事与经验书写下,只有打破在怀旧的世界和上海现实书写之间的隔绝,才能使得上海城市书写拥有自己的个性与生命力:物质与精神如何在小说里达到平衡,作家应做到"不为写物质而写物质";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在对抗中最终走向生与融合,还是继续维持紧张和隔绝,最终步入死亡;写作发表的途径增加了,网络化成为大的趋势,对此,只有不断挖掘新的写作题材,才能让人感受到上海这个城市最真切的脉动。
青年作家三三:
作为生于上海的90后,乍一看之下,显然是城市文化对我影响更大。然而,并不是说我们便不能融入乡村文化,实际上,在我们所受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里,许多课文都是以乡村为基础的,我们所阅读的老一代作者的经典作品也是根基于乡村背景的,搭建我们城市历史的祖辈们最初也来自于乡村。城市是由许多细小的变化组成的,日新月异,人们拥有太多渠道去了解超负荷的信息,最后每个人选择了自己认为的捷径,孤独地走自己的路。当我描述一座城市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如同盲人摸象,城市文化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寻找的过程,是我内心的"乡土情结"在包容、接纳新结构生活的过程,两者并没有优劣之分,我相信时代会塑造出最完美的结合。
青年评论家黄平:
一个上海,各自表述——从青年作家笔下的上海,谈城市文学的困境,本文将在大众文学、纯文学、介乎二者之间的小资文学形态三种类别中各自选择一位以上海为写作对象的青年作家,即讨论郭敬明、甫跃辉、安妮宝贝的作品如何表述上海,各自的问题又体现出当下城市文学怎样的困境。本文认为,城市文学的重点,在于讲述人与人的关系。这种叙述不是关注于同一类人,而是面对芜杂多样的人群,处理自我与异己者的关系,这是城市文学的内在特质。而三类青年作家的上海故事,都显示出人与人之间,无法建立真切的关系。人的感情被感觉所取代,无数印象的叠加,既缭乱又麻木地映射着眼前的城市。这是一种"小文学",在美学上深刻受到现代主义的影响,在生活实践上则建基于90年代以来中国特殊的个人主义。如何从"小文学"中突围,构成城市文学发展的重要挑战。
青年评论家金理:
青年遭遇都市",属于"十九世纪小说发展历程的伟大传统"与重要母题。在这样一脉文学传统中,我们可以看到巴尔扎克、司汤达、亨利·詹姆斯、德莱塞、福克纳……他们笔下的青年人大多具备如下性格特质与生命状态:当庞大的都市在面前展开时,他们内心充满野心与狂想,身上迸发出"一股兴冲冲的劲儿",欲与未知的世界角力。尽管这场角力以及背后不断膨胀的欲望往往会在某个时刻功败垂成,但是他们之所以来到城市,正源于在欲望的鼓励下追寻一个"可能的自我"。
可是,这样一种"张牙舞爪"、不驯服的姿态,连同那股粗粝的、"兴冲冲的劲儿",以及焦虑对峙中焕发出的"辉煌能量",正在渐次消逝。青年主体在对现实的反应中自主性明显弱化,两者的关系处于相互整合之中;到了新世纪的今天,明显反映出这一"整合"过程完成、连摩擦痕迹都不复存在的,是青春文学中的两类青年形象。发言以此两类形象来揭示某种写作危机。
青年评论家叶祝弟:
微时代里的城市文学审美范式转型,与微时代相对应的是一种小叙事的方式,小说叙述越来越呈现为一种地方性知识,通过现象学的还原,在时间和空间交错的叙述中,呈现出城市内部的复杂性、差异性和丰富性。城市不再是铁板一块,也不仅仅是作为与乡村及其伦理相对应的另类的存在;它有着自己内在的节奏和理路,有着自己丰富的复杂性,而这种复杂性即是从城市内部生长出来的,也是在城市和乡村的碰撞、城市内部不同区域之间的差异、交流中延展出来的。展现这种丰富的复杂性,就是在呈现这样一种小时代。相比上一代或者上几代城市作家而言,以夏商、张怡微、路内为代表的上海作家,已经自觉与传统的城市书写方式拉开了距离,开始将目光投向已经被标签化、脸谱化的城市内部的丰富的复杂性,除了革命上海、洋场上海、传奇上海、魔幻上海、怀旧上海这些标签,对于生活在城乡结合部、主城区之外的那些更年轻的一代作家而言,南京路、淮海路固然是上海,田林、六里桥、嘉定也是上海,只不过是被大历史下被遮蔽的小叙事。
青年作家哥舒意:
我们正在渐渐失去家园,写作需要一定的距离感,当我们写关于自己所处的城市的小说时,写的并不是此时此刻,而是已经失去的那一部分东西,所以我们并没有有意识的描写生活的城市,而是一段生活的记忆。
随着城市的移民化,在以后的小说写作里,故乡作为精神家园越来越成为一个难以理解的命题。一个孤独的游客,走出地铁,站在水泥丛林的十字街头,他回头能够看见的,只是一段又一段的漂泊。他不在这里,但也没有了回去的路。所以,他只能生活在回忆里,关于一座城市的回忆,关于自己生活的回忆。